休息天，有時去小區(qū)對面的小飯館吃飯。如果不是去得太早或太晚，那里基本上都是滿滿當當?shù)�，而且煙氣彌漫，人聲鼎沸，但奇怪的是，你總能不費什么氣力地找到最后一個座位。一個人坐在那種地方吃飯，好處就是不會顯得很裝。上次，我去柜臺點菜，有個家伙正在跟老板娘搭話，要找個處女什么的，見了我就跑開了。老板娘朝他背后啐了一口：你去幼兒園找吧。

我忍住笑，回到座位上。對面那個上了歲數(shù)的人，執(zhí)意讓人家拿一次性筷子給他；旁邊幾個人在大聲議論船廠里的事情。心情平穩(wěn)的時候，我會喜歡這樣的場景，它讓人覺得生活原來還是這么飽滿、耐磨。當然，那里的菜總是上得很慢。但我不急，我還沒看完手機里的斯蒂芬•金。我好多天才看上那么幾頁。這一次，跛子約翰尼把一支雷明頓700裝在旅行箱里，準備行刺眾議員斯蒂爾森，因為后者將當上總統(tǒng)，并且會發(fā)起一場戰(zhàn)爭。

當約翰尼的子彈打飛了講臺的一個角時，我的菜來了。分量挺足的，就是紅燒魚里油擱多了，燒茄子也有點咸。我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約翰尼躺在撞碎的凳子碎片上，心想，完了，我是個廢物，弄砸了。小飯館里的人少了。我原來以為可以把半條魚打包回去，結果全吃完了。

寒假，湯包太太在某一撥冷空氣到來時回到家里，又在另一撥到來前離去。她走的時候，我開了一瓶紅酒，像從前那樣每天喝上一點，不過沒能堅持多久。因為我覺得如果沒有人陪，一個人坐在那里喝酒，會顯得特別傻。我每天回家泡一袋紅茶，偶爾吃幾口核桃粉，我要快點吃掉它，否則會壞掉的。我最近有點迷FC游戲，湯包太太走的那天，我去下了個模擬器，這樣我就可以在電腦上、PSP上玩起紅白機時代的游戲了：火箭車、星際戰(zhàn)機、豬小弟，還有會翻筋斗的俄羅斯女郎……它們讓我又歡樂又感傷。從前，我在一間沒有空調的朝西的屋子里，赤著膊，日以繼夜地打這些游戲。好多年過去，我聽見水泡一樣的音樂再度響起來，以為自己會開心，結果卻要哭了。如果你玩過紅白機，就明白時間的陰險和殘忍了。

所以，我有時會惦記著那些游戲，在游戲里你想成為誰就成為誰，而且一輩子都可以活在25歲。上次為了在電腦上玩“實況”，我特地跑去電玩店買了一個手柄。我在“實況”上造了個妖人，能力值全部在95以上，一拿到球就玩命地跑，還會踩單車和甩牛尾，進了球會親吻手上的戒指，要不就來上三個空翻。最主要的是，他看上去永遠都這么古典，這么頹唐和孤清，這么令人心傷。就像《真愛如血》里活了100多年的吸血鬼比爾，在月光下彬彬有禮地告訴仰慕他的姑娘：恐怕我沒有你熟悉的那些男人那么暖和。

除了玩“實況”，我還在TDU里賽車賺錢，換取積分。累了，就去環(huán)島路上兜風。生活中我從不穿西裝，可是在游戲里卻有一套，那是用來配CHRYSLERSRT-8那種大家伙的，我開著它去鄉(xiāng)村俱樂部。只有在火山口或者危險的街角飆車時，我才會換上運動衫和寬短褲。我還有點無恥地下了一個修改器，那樣的話，我在海拉威大道上賽一次車，得到的獎金數(shù)就不止區(qū)區(qū)5000塊了，而是999萬美元！我拿這些錢去尋找一些特別夢幻的房子——春暖花開，面朝大海。但有些房子是不能買的，哪怕再多錢也不行。

我在施工的馬路上等紅燈過街時，會覺得時空交錯，仿佛千里迢迢站在某一個塵土飛揚的鎮(zhèn)子上。沒有跑車，也沒有面朝大海的房子。生活有時真實有時虛幻，但永遠比游戲來得踏實。這幾天，湯包太太從網上傳照片給我，她一個人去看了當?shù)氐年戃娬梗€一頭鉆進坦克里，那個大家伙比我的CHRYSLER真實多了。還有她跟學生們在海邊聚餐，她拍了她的手臂給我看，一半白一半黑。她就叉著手臂，沖我笑啊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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