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大”題目時,連我自己也不免嚇了一跳。可無數(shù)次麗江行,或長或短的停留,腦海中許多客棧與房間的記憶疊加成令人恍惚的波光粼粼,這隨時可能散去的漣漪中,分明有一簇不變的清晰:那是十幾年前第一次到訪麗江,住下的院子。推開窗,探出頭,呼吸第一口屬于麗江的新鮮空氣……一切都清晰如昨,一切又恍如隔世——恰如一段其來有自的進化史。
與云南的緣分,始于大理。麗江,不過是旅程上癮后停不下腳步的自然延伸。第一次去麗江,這座古城剛從大地震的傷痛中平復,由此帶來“發(fā)現(xiàn)”的聲名也和風細雨,并未無孔不入侵擾本地人千年不變的徐徐生活。我在于堅筆下《賣黃豆面條的小吃店》里吃肖大媽親手下的黃豆面,在深巷小院就著如豆燭火與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安靜傾聽宣科剛組建不久古樂會的演出。
而我選擇的住處,其實那時也無多少選擇。除了當?shù)厝俗约号才驳胤,騰出幾間空房開門迎客外,便是少數(shù)幾個被云南本地企業(yè)租下的院落,主要用于業(yè)務接待。因著同學工作的關系,我住的,也是這樣一個“有關系”的院子。雖說憑關系,錢還是要付的,所謂接待也不過提供一個落腳處,起碼的被褥,簡單裝修的公共衛(wèi)生間淋浴間,就是接待設施的全部。而那時,人們似乎也普遍覺得這在麗江理所當然。古城就該有古城的模樣,不容更改,只能我們遷就著它,不能要求它反過來適應我們習慣現(xiàn)代生活的種種。原先的必須,在古城成為一種奢求——那時的外來客都心照不宣,默默對古城的一切照單全收。
隔年再去,發(fā)現(xiàn)選擇多了,外來人已不僅僅安于游客的角色,有先行者租了院子,停下生活,順勢盤下一份悠閑的營生。與此同時,古城也開始有外來資本的最初運作。西藏咖啡對門的古城三合酒店,是古城最早的星級賓館,據(jù)說挪威國王來麗江便下榻于此。有一年因新奇,還咬牙入住一晚,想體驗老建筑改造的星級賓館究竟高級在哪里。奢華談不上,只記得循于古建捉襟見肘的設計中,客房內擠出小小的衛(wèi)生間,倒著實讓人覺得便利。
接著就是03年非典,古城和古城中的人們,都經(jīng)歷了一段艱難孤寂的困守時光。非典之后古城開始大規(guī)模下水道改造。如今看來這是極具前瞻意味的工程,為古城后來一撥又一撥、到現(xiàn)在都方興未艾的客棧裝修埋下伏筆。上下水的容量不解決,古城永遠是古城。以此為契機,人類天性中強烈的征服欲終于“打敗”了古城,古城屈就了、臣服了,甚至最終愛誰誰了,如今它只剩下一個名曰“古城”的空架子,里面被人類盡興填入各種與人有關、滿足各種需求的設施情調,無論打著改建還是修復的旗號,無不圍繞著“人”這一主題。麗江也籍此由小眾青睞走向大眾流行,完成旅游業(yè)上的大飛躍。
然而,從田園靜謐到眾聲喧嘩,終究還有一個烏托邦時代,夾在中間,綿延了不算短的時間,造就一批批“老麗江”的同時,也寫就關于麗江傳奇的絢爛篇章。當“驢友”這個詞在新浪、天涯等國內最早的旅游論壇被創(chuàng)造出來,有著新銳和不可企及勇氣的光環(huán)護身時,一些早期“驢友”其實已在麗江停下腳步。說到底人不過是天地間頻繁的過客、永恒的旅者。真正意義上的旅人,都乃知曉這一命運、欣然接受并熱愛變動不居生涯的浪游者。對他們而言,旅游不是淺嘗輒止的觀光,而是體驗本身,生命中抵達的每一個地方所經(jīng)歷的愛恨,都在靈魂深處留下印痕。正如熱愛浪游的香港詩人廖偉棠所言:“在世間流變中,一個有情的旅者,若愛上了一個偶遇的地方,怎舍得不去融入它的生活、成為它的一部分?”
是麗江接納了漂泊的人,容納了他們野草般瘋長、憑激情過活的率性;還是這些徹底把自己拋給偶然生活的人們造就了麗江的烏托邦氣質,成全了漂泊的桀驁定格?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發(fā)現(xiàn)麗江其實并非眼見的那般古和老,它隨時可以重返青春。它像活了無數(shù)輩子,有無數(shù)青春和衰老的輪回,它的衰老不是陳腐哄冬,它的年輕也不是任性胡為。它于變幻中有節(jié)制,于肆意中有寬容,于動蕩中有安妥……它是?浚质羌庇黄频娜牒?凇T姼、搖滾、醉酒、愛情、斗毆……別管那是藝術還是偽藝術,是愛情還是艷遇,是不羈的精神還是故作的姿態(tài),泥沙俱下的轟鳴后,總會有一點點真心,映照著萬古樓上的不滅之燈。
這是麗江不長不短、但可貴的烏托邦時代。
有幸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們,都對那個時代的種種緬懷不已,對如今游客像下餃子一般擠滿大街小巷的麗江不屑一顧?蓱{心而論,那時候的客棧設施,并不比我剛到麗江時住的院落改善多少。客棧主人經(jīng)營散漫,客棧便也散發(fā)出一股無為而治的隨性氣息。那時在麗江盤下一間客棧,所費不多。租金、轉讓費與如今的天價比,簡直就是“毛毛雨”。
不是傷筋動骨的投入,自然無須打起全副精神、惦記著回籠資金。邊玩邊做,是普遍的經(jīng)營理念——如果說這些腳步停下心還在路上的昔日“驢友”今日店主真有什么明確的經(jīng)營理念的話。那時相熟的店主聚在一起喝酒,交流的不是什么買賣行情、探討的也不是什么發(fā)展走向,聊著聊著,不期然便成就一樁遠行大計。那時標間寥寥,多人間設施簡樸,公共活動區(qū)也散亂陳雜,倒自成一番旁若無人孤高的野趣。
那時的客人也不挑剔。來麗江,沖的就是迥異于城市的這股子自由,自由怎能逢迎——客棧與投宿的客人間,似乎達成一種類似戀愛的默契:合則聚,不合則散。有臭味相投的,那種一拍即合的熱絡勁兒,簡直像前世莫逆今再重逢;焓炝,一方面客棧主人免單請客、另一方面客人反客為主代為張羅打理、混成一鍋粥的情形時有發(fā)生。新客到店,常常分不清誰是客人誰是主人,有的直到離店,也沒搞清老板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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