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卡車車隊

川藏線兩千余公里，我們跟著一個卡車車隊走了936公里，四天半，四個大男人VS兩個小姑娘。在康定攔車時司機第一句就是：“我們到昌都，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走�！蔽亿s緊拿出地圖，研究之后說搭到新都橋，川藏南線和北線分界的地方�！吧蟻戆�，后面還有一輛車，一車坐一個�！彼麄円恍兴娜耍瑏碜院笔邧|風汽車公司下屬的物流車隊，專門給客戶送新車，為了多掙點錢自己聯(lián)系貨物，每車都裝著18噸的鋼筋。這是他們第一次走川藏線，聽說盤山路很險峻。我拿著地圖現(xiàn)學現(xiàn)賣，利用自己做的功課當起小導游。聽說我們要搭車去拉薩，兩個司機不約而同地提出要把我們送到昌都，我和柒木商量后同意了，從318到317，從南線到北線，從康定到昌都。

那是我搭的第二輛車，竟然完全沒有怕。直覺告訴我，他們是善意的。

折多山是川藏線上第一個需要翻越的高山埡口，有“康巴第一關”之稱。跟之后翻過的無數(shù)大山相比，埡口4298米的海拔并不值得一提，可對于選擇從成都出發(fā)走川藏公路進藏的朋友，無論騎車、徒步、搭車，甚至自駕，折多山都是第一個考驗，高原反應從這里開始。

開始上山，藏區(qū)風光初見，滿眼的牦牛野花藏族民居。隨著海拔升高，霧氣越來越重，能見度極低，只覺在往天上走，心里哼出一句斷章取義的歌詞：“這是一條神奇的天路�！本徛嘏榔聲r下起冰雹，氣溫驟降，匆忙加衣。直至新都橋，我和柒木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高原反應，好在在成都時提前吃過紅景天。傍晚在一個破舊的招待所，剛點好菜便電閃雷鳴，大雨導致停電，成就了一頓燭光晚餐。柒木身體不適基本沒吃什么東西，我倒是塞了不少牦牛肉，有吃有喝才有力氣，這是我在路上的指導原則。

第一天把車門弄壞了，實在對不住爬到山坡上給我采花的司機，他踹了幾腳也沒修好。再次啟程，換了張司機的車。走出沒多遠就混熟了，我一拿起相機興奮地拍來拍去，張司機主動停車，借機抽煙。在高原抽煙對身體不好，但開車的都有煙癮，跑長途尤其嚴重，他說有我坐在旁邊已經克制多了。至于喝酒，我一路堅決反對，直到最后平安到達昌都大家才一起痛快地喝了一頓。

長途司機很辛苦，搭他們的車深有體會。到道孚時快晚上九點，經歷了一下午的顛簸，又餓又累。我早上九點吃了碗面，下午啃了塊壓縮餅干，司機才厲害，一路上沒吃沒喝。終于盼到道孚，他們開過縣城繼續(xù)向前，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街道兩邊的小吃口水直流。張司機看我一副快撐不住的樣子，賞了一瓶紅牛，本來說找到住處就停，誰知一找就找到70多公里外的爐霍。中途我在車上睡了兩小覺，醒來時發(fā)現(xiàn)窗外下起了雨。凌晨一點到爐霍，有飯吃了，我悶頭狂吃的時候聽見他們商量是否要連夜開到甘孜，差點把飯噴出來。之所以這樣趕路，因為他們在路上的食宿都是自己花錢，少跑一天就少一天的開銷，開夜路是常事。

大車在一些小縣城不方便停車，都要開出城再找掛著“停車”牌子的地方吃飯，可惜在藏區(qū)，出了縣城就只能喝酥油茶吃泡面。在出了甘孜的一個小村子里，我們找了家小賣部吃泡面，六個人要了十袋，就著一壺酥油茶和幾包泡椒鳳爪。一大盆用太陽能煮好的方便面端上來，大伙迅速消滅，司機們估計餓壞了。

走了兩天山路，大家都灰頭土臉。馬尼干戈聽起來很氣派，可惜整鄉(xiāng)都找不到一個能洗澡的地方，旅店的美女讓我們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去河邊洗。大家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大哥斗膽問了一句：“難道你們都不洗澡嗎，還是都去河邊洗？”小姑娘本來就高原紅的臉更紅了，稍帶怨氣地說：“當然洗啊，我們都在家里洗。”后來大家輪流去后廚洗頭發(fā)，小姑娘幫我們舀水，每人20元的住宿費能享受這等服務也知足了。

飯后出去逛，有兩位司機只帶了單衣，怕扛不過雀兒山，就在街邊的雜貨店里挑兩件毛衣。買完出來天已黑盡，沒有路燈，剛逛過的店都關了，街上也沒什么人，我們的說笑聲在周遭的寂靜中顯得異常突兀。忽而一輛摩托車從旁疾馳而過，戴著黑口罩的藏民回頭盯著我，烏黑的夜，烏黑的口罩，眼里的光彩有點駭人。

“這要只有我們倆還真有點嚇人。”我小聲對柒木說�！笆前�，不是說理塘巴塘治安不好嗎，幸虧沒走那邊�！边@話被張司機聽到，很有存在感地說：“你們搭車不說，還有我們四個免費保鏢�！�

雀兒山埡口海拔5050米，號稱川藏第一高，至于川藏第一險，至少是我走過的路里面最為險峻的。盤山路很窄，都是土路，兩邊很多碎石，隔一段就在修路。視野所及，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懸崖，還好我坐在副駕，靠著山壁多少有些安全感。難以到達之地，必有極少見景致，那一路確是好風景。

每次錯車都心驚肉跳，大車司機相互按喇叭，你一聲我一響默契地交流，那是屬于他們的語言。我始終一言不發(fā)，怕一出聲分散張司機的注意力，他以為我緊張，“小丁你多拍拍那些路，回去把照片傳給我，我讓車隊那些人瞅瞅有多險，看他們還敢不敢來�！弊吡藥讉€小時終于到了埡口，司機們松口氣。一開車門便被風吹個滿懷，顧不得形象跟大家拍照留念。

聽司機們說，搭車萬一出了什么事故，他們是要負責任的，所以比平常開得更小心。有朋友在搭車時遇到車主要求簽免責聲明，我倒一直沒碰見。后來得知張司機和車隊其他同事又去了西藏，一同事在波密不幸追尾翻下懸崖，車上還搭著一個騎行的朋友。

后怕嗎？怕。

后悔嗎？不悔，絕對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