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姜:失敗者的局部戰(zhàn)爭

書名:《普寧》

作者: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美]

譯者:梅紹武

出版:上海譯文出版社

納博科夫的小說,大多都可以心不在焉地讀,這本《普寧》就斷斷續(xù)續(xù)地讀了好幾個星期,雖然納博科夫的明顯特征從翻開書頁的瞬間就洶涌地撲面而來,但《普寧》卻有種讓人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的慵懶勁,故事和人物的生活都是渙散的,不過是形散神不散。情節(jié)的縫隙比讀者期望的大好幾倍,所以隨時隨地地進入和退出都沒有問題。納博科夫特別擅長將人物置于漫長而無望的無聊境地,并賦予他們傻瓜似的堅韌和執(zhí)著,這樣的結(jié)果往往是,故事的彈性變小,讀者則順利地保住了局外人的自由。

《普寧》講的是一種失控的人生,不是那種火車脫軌般酷烈的失控,而是疾病隱性滋生式的不可逆的失控。流亡者身份的俄國人普寧帶著俄國知識分子的迷茫在美國的自由旋渦里暢游,然而他既沒有獲得輕盈的姿態(tài),也沒有毫無防備地沒頂。而是被水流莫名其妙地轉(zhuǎn)出渦流,與美國式的自由幸福始終格格不入。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境地,一些作家也許開始會構(gòu)想人物命運的另一種戲劇性可能,比如讓他在與異鄉(xiāng)鄙俗文化的戰(zhàn)爭中大獲全勝,最終以純潔無辜的心靈感動命運女神的喜怒無常,在獲得某種成就和稀薄的尊嚴之后,高貴而矜持地死去或者悄然隱沒。然而納博科夫卻不肯這樣干,他更樂意將人物的窘迫升級到極致,讓他們被自己的堅持和等待絆倒。這種納博科夫式的對人物的冷酷無情,始作俑者也許是西班牙人塞萬提斯,他塑造的憂郁騎士唐•吉訶德,為讀者明確定位了人類社會中其實一直潛藏存在的某種異類,他們代表了人生的另一種可能的選擇,即以完全自我的理解方式解構(gòu)整個世界的復(fù)雜。盡管這種選擇至今不被主流社會所認同,但是卻沒有任何人能否認它的可能性和頑固性?墒沁@些異類甚至連試圖融入主流意識都不具備,既不知己,亦不知彼,如何打得贏那場設(shè)錯假想敵的戰(zhàn)爭?

據(jù)說納博科夫在塑造普寧這個人物的時候,順便也把自己的美國生涯作為了其中一個參照系,所以不排除他是在普寧的失意中把玩自己曾經(jīng)的困窘。那種帶有自嘲意味的反諷與隱喻里,因此多少也有些難以自釋的悲愴。普寧被生活打翻在地,其實與他生活在美國或者俄國關(guān)系并不大,也與他的流亡者身份無關(guān),正如小說一開頭,老普寧自作聰明地搭上一趟終點不明的列車,開始一路周折、陰差陽錯的旅途一樣,根本就是附麗于他自身的某種暗物質(zhì),吸引了命運的惡意,要來勒索敲詐他沒有底線的溫良。讓他失去平衡的那些命運拐點,仿佛是專門針對他性格弱點所設(shè)計的圈套,只有他會一次又一次毫無抵抗地跌入,可憐可笑可悲,但你卻不得不承認他具備某種罕見的品質(zhì)——一種超脫于塵囂之外的澄然。相形之下,所有那些看上去比他聰明得意的人,比如他自私厚顏的前妻、以模仿戲弄普寧為樂事的考克瑞爾,反倒更顯出一種從骨子里透出的愚蠢來。

這個聰明人的世界,笨拙的普寧教授會搭錯車,愛錯人,找錯路,交錯朋友,選錯工作,可是從他所有的錯誤之中,他人又能提煉出多少正確的優(yōu)越感呢?荒謬是生活的核心、常態(tài)、本質(zhì),從古至今還沒見到有誰能置身其外的。

俄國文化和美國文化的激烈碰撞,相信也是讀者樂于從納博科夫的小說中見到的,不過《普寧》里,這個并沒有被大張旗鼓地渲染,零散提到的俄國也多是帶著鄉(xiāng)愁色彩的詩意變形。興奮指數(shù)最高的部分,還是納博科夫密集扔出的奇峻比喻、嘲諷和隱喻,硬是把幾乎奪眶而出的傷感之淚,生生逼回去,替換成了自嘲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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